第93章 漏網之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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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 漏網之魚
賀重玉忽然明白了, 昨夜的刺客才是真正的殺招，齊康這一出只是滅口的同時順手給她扣個屎盆子，反正她人都死了, 也沒法兒辯解了, 如果刺客手段再高明點兒，他們甚至還能說她是“失手殺人、畏愧自盡”。
這時候就能看出一個人過往的信譽是多麽重要，聽見賀重玉如此推測，肖府尹最先表示讚同, 連那個起先受驚過度、六神無主的衙役都若有所思, 而後恍然大悟，義憤填膺地說，“他們真下作！”
“他們這是把人當傻子啊, 前腳才激憤殺人的兇手, 後腳就死在自家臥房……想想都有貓膩！”肖府尹摸了把胡子，“您要是出了事，陛下還不命人查個底朝天？他們的謀算也太粗糙了……”
“如果齊康的死訊傳了出去，而且在我的死訊透露之前，便已經滿城風雨了呢？左右他們的目的是除了我，抹不抹黑的……盡力而為就是了！就算是陛下要找出害我的真兇，也真的找到了容家, 而容家自可交出一個族內子弟平息陛下的怒火。”
賀重玉淡淡地開口, 她沒說的是, 若真按她話中意思，介時她早已魂赴黃泉, 死人一個再無用處, 皇帝犯不著為了一個已經沒用的死人大動幹戈……
“肖府尹，你可知齊康的家眷現在何處？”賀重玉忽然發問。
“這我倒是不知了, 聽說是回了老家？”
“回老家？”
“可不得回去麽！齊家也就是僥幸才沒受齊康的牽連，洛京他們是呆不下去了，只能回老家謀生罷！”秦師爺笑呵呵地說。
賀重玉眼神一凜，“他老家是不是在桐州？”
秦師爺面上的笑容兀地一滯，他終於想到是哪兒不對勁——齊康表面上和容家毫無瓜葛，他父親早年是在桐州老家經商，發跡之後才舉家搬來的洛京，時隔多年，幾乎已經無人在意他的籍貫，而容家本家就坐落桐州定陵！
“不好！”肖府尹也意識到了這一點，他急忙問衙役，“齊康關押在府獄的時日裏，齊家有人來探監麽？”
衙役撓著腦袋，“沒有啊，一個都沒有，獄卒還嘀咕說齊家人冷血無情呢。”但當時他們都覺得，是齊康先犯了這昏頭的大罪，差點連累了家眷，若說他的家眷懷恨在心，不來探監也是人之常情……罷？
“哦，還不止呢！他那一家子在他入獄的時候就連夜搬家走人了，連個銅板都沒丟給他。”衙役補充道。
流放之路，遙遙千裏，沒有銀兩打點官差，流犯怕是怎麽死在路上的都不知道。有點良心的衙役報個疾病去世，若遇上沒良心的，來反咬一口，說犯人意圖逃跑，直接罪加一等，還得牽連血親！
“沒有探監，連他被流放出城之時也沒有去送行……那齊康是何表現？”賀重玉這麽問了，於是肖府尹便喚來看管齊康的獄卒問話。
獄卒一楞，“吃好喝好，睡得挺香，出城的前一天晚上，還管我要酒喝……我哪裏有酒給他！”
“他沒問起家裏人麽？流放路遠，往後再見可就寥寥無期了，他竟也沒問問？”賀重玉問道。
獄卒的眉毛都打了結，“小人也納悶呢……”在齊康管他要酒喝的時候，他就拿這事兒譏諷過他，“但齊康好像並不在意，他的不在意還不是裝的，白天悶頭吃飯，每晚睡得鼾聲如雷！”一點看不出從前身為富商的闊綽勁，比販夫走卒還粗鄙三分。
“我大概知道了，或許是容家事先就許諾了他什麽好處……比如給他那兒子改頭換面，捐個官身，”賀重玉哼笑一聲，“他以為拿自己就能換全家的太平富貴，但他恐怕想多了。”
“他一家老小這會兒大概已經跟他相會了罷。”肖府尹嘆了口氣，各人都有各人的苦命啊——這事兒齊康躲也躲不過，只能賭一把容家信守承諾，他估計都沒懷疑過容家會卸磨殺驢！
想到昨日丹溪別苑中容侍郎對自己的拉攏，賀重玉眸中譏誚又深一層，“交易是建立在雙方地位平等的前提上的，否則也只是白白為人宰割。”
“唉——”肖府尹深深嘆息，“事兒到了這個地步就難辦了！齊康的死，兩方都有嫌疑，也都拿不出證據……”他指了指地上的刺客屍體，“就連這個也沒法兒證明他是容家派出來的。”
這可怎麽好！他愁得感覺自己的頭發又要一把把地往下掉。
“誒！要是他家有人活下來就好了！”肖府尹眼睛一亮，但又瞬間黯淡，“得！我在想什麽呢，與其指望他家有活口，不如指望他死而覆生呢。”
滿堂都聽見了他的這起抱怨。
“肖府尹，你還真是神機妙算啊。”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沖了進來，寬大的紫袍一路帶風。
“談尚書！”賀重玉瞪大了眼睛，“您怎麽來這兒了？”
談道成面色一臭，連忙擺手，“這個等會兒說，我是來給你們報信的！”他扭頭瞅著賀重玉，“齊家大郎現下就在你家呢，你趕緊回去看看，這小子被嚇破了膽，誰喚他都不好使，死賴在你家不出！”
他自報身份，說是當朝戶部尚書，與賀宅主人是同氣連枝的一派……話說到了這份上，齊大郎還不相信，三個下人出馬都掰不開他抱著柱子的手、腳，死都不肯挪窩，非要等賀重玉回去！
或許在齊大郎心裏，滿京城只有一個可信的人，那就是賀重玉，若要讓他尋一個人求助，那也只有賀重玉，即使他們齊家不久前才狠狠得罪了她。
至於這個慈眉善目、自稱朝廷高官的老頭說要拿自己的馬車搭載他去府衙，狗都不信！他一出賀宅肯定要曝屍荒野！
談道成說起齊大郎的時候，臉上活像被耗子踩了一腳，“真是個沒見識的小子！”
什麽叫信譽啊，這就叫信譽！肖府尹看著賀重玉匆匆離去的背影，肅然起敬，“得民心至此，幸甚啊！”
秦師爺看出他眼中的艷羨，忍不住笑言，“您若是帶二十個衙役砸開容家的大門，把容侍郎捉拿歸案，您也能得民心至此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
肖慶安幽怨地掃他一眼，“站著說話不腰疼！”他要是有這個膽子，墳頭草已經比他整個人都高了，“咱們還是想想如何奏陳陛下罷。”
…………
“你們長話短說，處理完了這頭，還有今日小朝會呢！”談尚書坐在馬車裏，掀開了簾子朝賀重玉囑咐，“我在宮門口等你，有要事！”
拉車的馬是商行運貨淘換下來的駑馬，還是匹老馬，速度比不上皇帝賜給賀重玉的禦馬。他倒也不是買不起好馬，不過他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，也就是年紀大了，著實跑不動，才咬咬牙買下這匹馬，配了一輛最樸素的車。
聽罷，賀重玉點點頭，隨即揚鞭飛去。
她回家的步子比出門時更急迫，甫一踏進大門，就看見家裏的人左三圈外三圈圍住了一根廊柱。
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，“主君回來了！”
毫不誇張，賀重玉從這群人的臉上看見了那種仿佛遇見救世主一樣的神情。圍攏的人群撥開一條道，剛好讓賀重玉走了進來。
“你就是齊大郎？”
“賀主司！”
他們幾乎同時出聲。
齊大郎正坐在地上，手腳並用地抱著柱子，蹭開的袖口裏伸出兩條勒到泛白的胳膊。見賀重玉回家，他終於喘了口氣，緩緩松開手腳，一手扶著柱子齜牙咧嘴地站起身，但還是往前一個踉蹌，撲通一跪，頭正好磕在賀重玉的腳尖處。
“腿麻了，腿麻了，賀主司勿怪！”他捶著膝蓋搖搖晃晃地爬起來，“小人齊宣，正是紙商齊康之子。”
“逃出生天，不容易罷？”賀重玉挑眉。
“是啊，我這輩子都沒跑過這麽遠的路，腳都要踩爛了，兩個晚上沒合眼，總算活著回到了京城見到您。”說到這兒，他的肚子響如炸雷——他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。
“您府上的人都是好心，拿來這一大盤饅頭。”他似乎是餓狠了，顧不得禮數，飛快地從身後地上的餐盤裏撈起一個饅頭就往嘴裏塞，說話聲都模糊了起來，“可我不敢松手，怕松手就被他們擡著丟出去了。”他對自己前不久幹了什麽鬼迷心竅的“好事”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。
“都這樣了還來跟我求助，你不怕我痛打落水狗？”
齊宣滿不在乎地咽下一口饅頭，“嗝”了一聲才說，“打就打吧，我寧可被您打死，就當還債了……”他神情一苦，“但在我以死謝罪之前，您能否幫我家討個公道呢？”
他緩緩說起容家威逼利誘父親的始末……
“你是如何逃出來的？”
齊宣嗤笑一聲，“我們帶著容家給的桐州房產地契，聽父親事先的安排，連夜雇馬車回鄉……到桐州前，車夫圖謀不軌，我們這才發現他也是容家派的人。”
“原本是要到桐州再滅口的，在容家老巢裏，幹什麽都方便，但車夫利欲熏心，想貪墨我家的財產，眼看要進桐州地界，再不下手就來不及了，因此打草驚蛇，被我們逃了出去。”
他眼中露出一股懊喪與沈痛，“怪我們小民之心，懦弱到竟不敢反殺，只想逃走了事……我們無路可去，娘說不如隱姓埋名過一輩子算了，是我說服了她，與其躲藏一世，終日心驚膽顫，不如回京尋您求助，將容家所行不軌大白天下，興許還能得到陛下的寬恕，從此光明正大地活著。”
“眼見事情敗露，那車夫立刻回本家報了信，我的家人半路遭到了截殺，無一生還！”
“多虧小妹機敏，讓我下車走另一條道回京，否則我也如今是白骨一具了……”
賀重玉驚詫，“你還有個妹妹？”
齊宣笑容苦澀，“是，她才八歲，便因我的貪心葬送了性命……可我卻靠著她的聰慧活了下來。”
他臉上滑過一縷羞紅，最終還是提起一口氣坦白，“容家與父親的交易裏，有一項便是舉薦我為官，可他們背信棄義，我的官身也沒了念想，甚至還要做陰溝裏的老鼠茍且偷生，我……我實在不甘心。”
“落荒而逃半死半生，回京也是半死半生，不如回京，興許不僅能搏出活路，還能搏到功名……”說到這裏，他已經羞愧得不敢再擡頭。
賀重玉沈默片刻，“你的命我也不要，你也只是一柄不能自主的刀刃罷了……至於你家的公道我不敢保證，不過你若是無處可去，便暫且在這兒住下。”她喊了聲喜鵲，“帶他去客房罷。”
“等我回來之後帶你去府衙做筆錄。”
有希望的苗頭總好過終日惶惶，齊宣俯身一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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賀重玉忽然明白了, 昨夜的刺客才是真正的殺招，齊康這一出只是滅口的同時順手給她扣個屎盆子，反正她人都死了, 也沒法兒辯解了, 如果刺客手段再高明點兒，他們甚至還能說她是“失手殺人、畏愧自盡”。
這時候就能看出一個人過往的信譽是多麽重要，聽見賀重玉如此推測，肖府尹最先表示讚同, 連那個起先受驚過度、六神無主的衙役都若有所思, 而後恍然大悟，義憤填膺地說，“他們真下作！”
“他們這是把人當傻子啊, 前腳才激憤殺人的兇手, 後腳就死在自家臥房……想想都有貓膩！”肖府尹摸了把胡子，“您要是出了事，陛下還不命人查個底朝天？他們的謀算也太粗糙了……”
“如果齊康的死訊傳了出去，而且在我的死訊透露之前，便已經滿城風雨了呢？左右他們的目的是除了我，抹不抹黑的……盡力而為就是了！就算是陛下要找出害我的真兇，也真的找到了容家, 而容家自可交出一個族內子弟平息陛下的怒火。”
賀重玉淡淡地開口, 她沒說的是, 若真按她話中意思，介時她早已魂赴黃泉, 死人一個再無用處, 皇帝犯不著為了一個已經沒用的死人大動幹戈……
“肖府尹，你可知齊康的家眷現在何處？”賀重玉忽然發問。
“這我倒是不知了, 聽說是回了老家？”
“回老家？”
“可不得回去麽！齊家也就是僥幸才沒受齊康的牽連，洛京他們是呆不下去了，只能回老家謀生罷！”秦師爺笑呵呵地說。
賀重玉眼神一凜，“他老家是不是在桐州？”
秦師爺面上的笑容兀地一滯，他終於想到是哪兒不對勁——齊康表面上和容家毫無瓜葛，他父親早年是在桐州老家經商，發跡之後才舉家搬來的洛京，時隔多年，幾乎已經無人在意他的籍貫，而容家本家就坐落桐州定陵！
“不好！”肖府尹也意識到了這一點，他急忙問衙役，“齊康關押在府獄的時日裏，齊家有人來探監麽？”
衙役撓著腦袋，“沒有啊，一個都沒有，獄卒還嘀咕說齊家人冷血無情呢。”但當時他們都覺得，是齊康先犯了這昏頭的大罪，差點連累了家眷，若說他的家眷懷恨在心，不來探監也是人之常情……罷？
“哦，還不止呢！他那一家子在他入獄的時候就連夜搬家走人了，連個銅板都沒丟給他。”衙役補充道。
流放之路，遙遙千裏，沒有銀兩打點官差，流犯怕是怎麽死在路上的都不知道。有點良心的衙役報個疾病去世，若遇上沒良心的，來反咬一口，說犯人意圖逃跑，直接罪加一等，還得牽連血親！
“沒有探監，連他被流放出城之時也沒有去送行……那齊康是何表現？”賀重玉這麽問了，於是肖府尹便喚來看管齊康的獄卒問話。
獄卒一楞，“吃好喝好，睡得挺香，出城的前一天晚上，還管我要酒喝……我哪裏有酒給他！”
“他沒問起家裏人麽？流放路遠，往後再見可就寥寥無期了，他竟也沒問問？”賀重玉問道。
獄卒的眉毛都打了結，“小人也納悶呢……”在齊康管他要酒喝的時候，他就拿這事兒譏諷過他，“但齊康好像並不在意，他的不在意還不是裝的，白天悶頭吃飯，每晚睡得鼾聲如雷！”一點看不出從前身為富商的闊綽勁，比販夫走卒還粗鄙三分。
“我大概知道了，或許是容家事先就許諾了他什麽好處……比如給他那兒子改頭換面，捐個官身，”賀重玉哼笑一聲，“他以為拿自己就能換全家的太平富貴，但他恐怕想多了。”
“他一家老小這會兒大概已經跟他相會了罷。”肖府尹嘆了口氣，各人都有各人的苦命啊——這事兒齊康躲也躲不過，只能賭一把容家信守承諾，他估計都沒懷疑過容家會卸磨殺驢！
想到昨日丹溪別苑中容侍郎對自己的拉攏，賀重玉眸中譏誚又深一層，“交易是建立在雙方地位平等的前提上的，否則也只是白白為人宰割。”
“唉——”肖府尹深深嘆息，“事兒到了這個地步就難辦了！齊康的死，兩方都有嫌疑，也都拿不出證據……”他指了指地上的刺客屍體，“就連這個也沒法兒證明他是容家派出來的。”
這可怎麽好！他愁得感覺自己的頭發又要一把把地往下掉。
“誒！要是他家有人活下來就好了！”肖府尹眼睛一亮，但又瞬間黯淡，“得！我在想什麽呢，與其指望他家有活口，不如指望他死而覆生呢。”
滿堂都聽見了他的這起抱怨。
“肖府尹，你還真是神機妙算啊。”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沖了進來，寬大的紫袍一路帶風。
“談尚書！”賀重玉瞪大了眼睛，“您怎麽來這兒了？”
談道成面色一臭，連忙擺手，“這個等會兒說，我是來給你們報信的！”他扭頭瞅著賀重玉，“齊家大郎現下就在你家呢，你趕緊回去看看，這小子被嚇破了膽，誰喚他都不好使，死賴在你家不出！”
他自報身份，說是當朝戶部尚書，與賀宅主人是同氣連枝的一派……話說到了這份上，齊大郎還不相信，三個下人出馬都掰不開他抱著柱子的手、腳，死都不肯挪窩，非要等賀重玉回去！
或許在齊大郎心裏，滿京城只有一個可信的人，那就是賀重玉，若要讓他尋一個人求助，那也只有賀重玉，即使他們齊家不久前才狠狠得罪了她。
至於這個慈眉善目、自稱朝廷高官的老頭說要拿自己的馬車搭載他去府衙，狗都不信！他一出賀宅肯定要曝屍荒野！
談道成說起齊大郎的時候，臉上活像被耗子踩了一腳，“真是個沒見識的小子！”
什麽叫信譽啊，這就叫信譽！肖府尹看著賀重玉匆匆離去的背影，肅然起敬，“得民心至此，幸甚啊！”
秦師爺看出他眼中的艷羨，忍不住笑言，“您若是帶二十個衙役砸開容家的大門，把容侍郎捉拿歸案，您也能得民心至此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
肖慶安幽怨地掃他一眼，“站著說話不腰疼！”他要是有這個膽子，墳頭草已經比他整個人都高了，“咱們還是想想如何奏陳陛下罷。”
…………
“你們長話短說，處理完了這頭，還有今日小朝會呢！”談尚書坐在馬車裏，掀開了簾子朝賀重玉囑咐，“我在宮門口等你，有要事！”
拉車的馬是商行運貨淘換下來的駑馬，還是匹老馬，速度比不上皇帝賜給賀重玉的禦馬。他倒也不是買不起好馬，不過他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，也就是年紀大了，著實跑不動，才咬咬牙買下這匹馬，配了一輛最樸素的車。
聽罷，賀重玉點點頭，隨即揚鞭飛去。
她回家的步子比出門時更急迫，甫一踏進大門，就看見家裏的人左三圈外三圈圍住了一根廊柱。
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，“主君回來了！”
毫不誇張，賀重玉從這群人的臉上看見了那種仿佛遇見救世主一樣的神情。圍攏的人群撥開一條道，剛好讓賀重玉走了進來。
“你就是齊大郎？”
“賀主司！”
他們幾乎同時出聲。
齊大郎正坐在地上，手腳並用地抱著柱子，蹭開的袖口裏伸出兩條勒到泛白的胳膊。見賀重玉回家，他終於喘了口氣，緩緩松開手腳，一手扶著柱子齜牙咧嘴地站起身，但還是往前一個踉蹌，撲通一跪，頭正好磕在賀重玉的腳尖處。
“腿麻了，腿麻了，賀主司勿怪！”他捶著膝蓋搖搖晃晃地爬起來，“小人齊宣，正是紙商齊康之子。”
“逃出生天，不容易罷？”賀重玉挑眉。
“是啊，我這輩子都沒跑過這麽遠的路，腳都要踩爛了，兩個晚上沒合眼，總算活著回到了京城見到您。”說到這兒，他的肚子響如炸雷——他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。
“您府上的人都是好心，拿來這一大盤饅頭。”他似乎是餓狠了，顧不得禮數，飛快地從身後地上的餐盤裏撈起一個饅頭就往嘴裏塞，說話聲都模糊了起來，“可我不敢松手，怕松手就被他們擡著丟出去了。”他對自己前不久幹了什麽鬼迷心竅的“好事”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。
“都這樣了還來跟我求助，你不怕我痛打落水狗？”
齊宣滿不在乎地咽下一口饅頭，“嗝”了一聲才說，“打就打吧，我寧可被您打死，就當還債了……”他神情一苦，“但在我以死謝罪之前，您能否幫我家討個公道呢？”
他緩緩說起容家威逼利誘父親的始末……
“你是如何逃出來的？”
齊宣嗤笑一聲，“我們帶著容家給的桐州房產地契，聽父親事先的安排，連夜雇馬車回鄉……到桐州前，車夫圖謀不軌，我們這才發現他也是容家派的人。”
“原本是要到桐州再滅口的，在容家老巢裏，幹什麽都方便，但車夫利欲熏心，想貪墨我家的財產，眼看要進桐州地界，再不下手就來不及了，因此打草驚蛇，被我們逃了出去。”
他眼中露出一股懊喪與沈痛，“怪我們小民之心，懦弱到竟不敢反殺，只想逃走了事……我們無路可去，娘說不如隱姓埋名過一輩子算了，是我說服了她，與其躲藏一世，終日心驚膽顫，不如回京尋您求助，將容家所行不軌大白天下，興許還能得到陛下的寬恕，從此光明正大地活著。”
“眼見事情敗露，那車夫立刻回本家報了信，我的家人半路遭到了截殺，無一生還！”
“多虧小妹機敏，讓我下車走另一條道回京，否則我也如今是白骨一具了……”
賀重玉驚詫，“你還有個妹妹？”
齊宣笑容苦澀，“是，她才八歲，便因我的貪心葬送了性命……可我卻靠著她的聰慧活了下來。”
他臉上滑過一縷羞紅，最終還是提起一口氣坦白，“容家與父親的交易裏，有一項便是舉薦我為官，可他們背信棄義，我的官身也沒了念想，甚至還要做陰溝裏的老鼠茍且偷生，我……我實在不甘心。”
“落荒而逃半死半生，回京也是半死半生，不如回京，興許不僅能搏出活路，還能搏到功名……”說到這裏，他已經羞愧得不敢再擡頭。
賀重玉沈默片刻，“你的命我也不要，你也只是一柄不能自主的刀刃罷了……至於你家的公道我不敢保證，不過你若是無處可去，便暫且在這兒住下。”她喊了聲喜鵲，“帶他去客房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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